第二十八章 胭脂血洒相思豆(二)-《轸花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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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女子是在场众人之中唯一个出了讥讽、懊悔、怨恨笑声的人。可她笑着笑着眼中却落下泪来。

    她走到顾朝珉身边蹲下,撩开挡在自己双颊上的头,满面泪痕地注视着他,凄厉而残忍地说道:“我是楚长庚,你可看清楚了,我是个女的!”

    是的,那个一直令你妒火中烧,恨之入骨的情敌,其实一直是个女的。因为你的愚蠢、自私、狭隘和嫉妒,那朵一直顽强地开在淤泥里娇俏的白莲也终为你的爱所腐蚀,枯萎地只剩下了一具残破的躯壳。一段没有自由、包容和信任的情爱是一挤毒药,在你亲手喂对方喝下的同时也毒死了你自己。毁灭与死亡便成了唯一的解脱。

    顾朝珉张大嘴巴,像是一条快要窒息的鱼。他的眼睛瞪得老大,夸张地像要爆裂开来,泪水伴着一声来自心底绝望地呼喊倾盆而下。而那只插在青莼后髻上的血沁红莲,经过了巨变颠簸,早已摇摇欲坠,在他悲恸的吼声中好像两人最终的感情归宿,跌碎于地,爱断情绝!

    这是他这一生失去的第一个重要的女人。

    沈隽听到楚云汐报出楚长庚的名字,却也不算太过出乎意料,讶异转瞬即逝,便沉静下来,对门边一人使了个眼色。那人接到命令,点头反身出门。

    两队打扮成小厮的提刀自院内鱼贯而入。沈隽从人群中挤到大厅中央,对着楚云汐自信而诡异的一笑,正要开口。卒然,又有两队穿护甲悬长刀的侍卫一涌而入,执刀分开站立,把参加喜宴的客人隔到左右两边,正中央只剩下神情紧张的沈隽、坐地抱头的顾朝珉、和对他怒目而视,垂低的楚云汐。

    侍卫的尽头,一人撩袍而入,一双阴鸷的眼睛阴恻恻地扫视众人,高声凶厉道:“将此女拿下!”

    楚云汐抱着一颗必死之心而来,四下里惊起的变化,她全然不放在心上,十几把闪着血光的钢刀密布在她的身侧,她也未曾在意。只是此时,这深沉阴重的声音一响,她才蓦然回,眼眸中燃烧的怒火刹时沉了下去,激涌的热泪慢慢在眼中结冻,面上的愤怒、狰狞化为了寒风,化为了霜雪,因激动的情绪而在脸上泛起的红晕,消褪成了雪色,仿佛来自身上的寒意让脸先结成了冰。

    客人中几位年轻识浅的官员忍不住呼出声来:“丞相大人?!”

    众人交头接耳之声此起彼伏,一些城府浅薄的年轻人早已砸开了锅,议论之声逐渐扩大。

    只有几位老成持重、老谋深算的官员悄然无语,冷眼观察着场内局势的变化。

    人们对丞相的突然出现议论纷纷,而一向活泼机敏的沈隽一反常态,没有参与任何一拨人群的讨论,反而扣眼攒眉,眼神慌乱,面色难看至极。

    在众人异样的眼光中,楚义濂轻松地维持着万年不变的阴森面孔,没有任何要解释或者掩饰的意思,理直气壮地喝道:“左右将其拿下!”

    楚云汐从腰中抽出相思剑,剑锋冰冷。她侧着身子,昂头不屈,冷笑道:“为了杀人灭口,你居然不惜违抗圣命,居丧期间私回长安。你要杀我,是不是先要向在座各位大人解释解释,你为何会出现在此地呢?”

    刚刚还要求顾朝珉捉拿审问她的阮自成改变了自己的立场:“不错,此女虽然疯癫,但此言却合情合理。丞相大人,长安城内精兵无数,此女纵是插翅也难逃。这抓捕犯人本是京兆尹的职责,不知此女犯了何等大祸,竟劳得丞相千里迢迢亲自抓捕?”

    楚义濂厌恶地白了他一眼,不想跟这个总与他作对的固执老头多费唇舌:“我自有分寸,不需对尔等多言!你这罪妇,竟敢拿剑反抗,格杀勿论!”

    “慢!不可动手!”一直沉默的监察御史莫循一声高呼,他本就是倒相一派,若非顾着顾辰的面子今日是绝对不会出现在顾朝珉的宴席上。

    楚云汐知此时正是绝佳的时机,她紧握剑柄,头一扬,双目微眯,眼波如炬,张口冷笑道:“各位大人怕是不知,这位丞相大人乃是假的!”

    右边帘幕后,出了一声弱弱的女子呼声,众人皆怔,向声音处望去,一位穿身穿素纱头戴帷帽的少女袅袅婷婷立于幕前,正两眼含泪地望着楚云汐。

    她向前走了一步,楚云汐与她目光相交,怒眉含蹙,疑惑地唤道:“二姐?!”

    莫说众多男客,许多女客也是第一次见到楚云漪,她体弱多病,不禁风雨,几乎从不出闺房,她性子较为腼腆害羞,也没有什么闺中密友,成日价关在房中,当真是恪守名媛淑女的本分。又因楚云涟和上官雪萸两株相府姐妹花光彩耀人,许多人甚至忘了这位丞相二千金的存在,加上外界关于她病症的流言,以至于她贵为丞相千金年逾二十却未出嫁。

    她这次参加在顾府的纳妾喜宴上属是迫不得已,楚义濂身处金陵,大夫人风湿作,亲娘回乡祭祖,顾楚两家关系匪浅,若无楚家正主出席,难免显得轻慢,因而她不得已只能代替父母姐妹前来。

    娇弱的楚云漪握着胸口,显是激动不已,泪光莹然,奔了两步,隔着人群道:“四妹?果真是你?你还没死?”

    此言一出,众皆哗然,场面越混乱。

    楚云汐笑中含悲对众人道:“各位可听见了,楚二小姐已经承认了我的身份。那我的话各位不可不信。”

    她随即轻蔑地冷哼道,随即指着楚义濂大声叫道:“我是楚义濂的女儿,并非你的女儿。你真的是我爹吗,还是我应该称你一声三叔伯呢?”

    楚义濂面色一变,双腿软,有些站立不稳,极力否认道:“胡说八道,你这个疯妇!”遂转而对楚云漪喝道,“住口,谁允许你在此喧哗,你小妹早死于十几年前的大火,尸骨无存了。你还不滚回家去,不许胡言乱语!”

    楚云涟本就对楚义濂十分惧怕,这般当众被其呵斥,羞愧惊惧之下,竟然晕了过去。他也不管,还是闻声进入前厅的顾家二小姐——顾梦影找人照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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