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胭脂血洒相思豆(二)-《轸花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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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街上更鼓连敲两声,随着吉时地步步逼近,端坐后堂的顾朝珉越不安。Ω笔趣Ω『阁Ww』W.  biqUwU.Cc他抬头低声催促,贴身的侍卫已是第三次回道:“接应的人已经出,公子放心。”

    但他总是心生不宁,左眼乱跳。窗外的风刮地更紧了些,窗下凋落地仅剩花枝的月季一下下拍打着窗棂,像漆黑的走廊里响起的脚步声。秋风呜呜,仿佛婴儿的嘤嘤哭泣,都听得人汗毛直立。

    也许是心里作用,前厅欢闹的客人却觉得这强劲的秋风更添婚宴的热烈。

    顾辰的大公子纳妾,已成为今日最热闹的喜事。顾朝珉自幼喜欢打熬筋骨,不喜女色,不解风情的冷淡名声早已街知巷闻,故其年逾二十还未娶亲众人并不感讶异,而其亲母早逝且为妾位,其父又长居洛阳。他脾气强硬冷直又不讨嫡母喜爱,家中众人一向对其不闻不问。若非其十八岁那年武闱高中被太子留在身边,供职东宫,其日后也不免沦为顾氏家族中一碌碌无为之辈而已。

    贵妃和太子的赐席给足了顾朝珉面子,顾府纳妾的场面竟比一些人娶正妻还要隆重。朝廷里排的上号的官员几乎全都到了,毕竟谁也不愿与储君的亲戚与红人相抵触。这当中有真心前来祝贺的,也有借机谄媚的,当然也有不少心中不忿的。而心有怨气的那些人则最早表现出了不耐和厌烦。

    又过了一盏茶的时间,门外仍旧没有喜炮声响起,等的饥肠辘辘的客人开始小声嘀咕和低声抱怨,为了安抚众人的情绪管家只能一遍又一遍的鞠躬赔笑,侍女只能以碟又一碟地送上时果腌腊,鲜炸熟肴。

    几位上了年纪的高级官员更是不快,捏着胡子频频哼哼,他们早就对这位冷傲执拗的后生心生不满,这等场合之下也不早早出来见礼,反而堂而皇之地躲在后堂,把一干道喜的朝廷中人晾在前厅,仅让一位低三下四的管家前来招待敷衍,如此目中无人,不懂人情世故的作风让这些顾忌这贵妃和太子脸面的前辈敢怒不敢言。

    好事的沈隽逗笑了一位古板的官员之后,悄悄的溜到后堂,正好撞见换了一身红衣外罩甲胄,腰佩长刀,面色冷肃的顾朝珉从里面走出。他一见这情景便知其中有变,知情识趣地也不多问,狡笑着跟着他来到前厅。

    一直曾露面的顾朝珉穿着戎装出现在前厅喜宴上,令众人颇为震惊,再瞧其肃杀的面容,完全没有新郎喜庆的神色,反倒一身令人不寒而栗的杀气,大家一下就安静了下来。

    他正示意门口小厮打开前厅大门,门外乍然响起一声高喝:“新娘已到,新郎还不快快出门迎接!”

    全场大惊,瞪视大门,雅雀无声。

    大门打开,一股冷风灌入厅内,激地人直达哆嗦。只见一白衣散女子横抱着一个穿着新娘礼服的女子在众人愕然的注视下走了进来。

    吃惊片刻,众人定睛一看,那女子披头散,脚步如鬼魅般轻飘。乱遮住了面容,白色衣裙上大片血迹惊心动魄,再一看她怀中女子双目紧闭,脸上唇上血色褪尽,白如冰雪,右手垂在外侧,胸前也未见呼吸起伏,显然已死去多时了。

    前厅右侧帘幕之后的不少女客已被吓得惊声尖叫起来。

    那女子不理众人,目不转睛地盯着顾朝珉,径直对他走来。

    顾朝珉的眼睛却没有给她任何一点回应,死死地盯着她怀里的已经死去女子。他身旁的侍卫率先反应过来,抽出尖刀一指,喝道:“站住,你是人是鬼?!”

    她也不瞧他,只朝他身后的顾朝珉道:“新郎,我把新娘给你送来了,你为什么不过来接她!”

    顾朝珉脸色也白的如同死人一般,他向后退了两步,倒在了一张椅子上,一手颤抖地捂着胸口,一手扶着额头,遮住了他脸上痛苦的神情。

    她见他倒坐在后面的椅子上,便向旁边一转,边上的一桌人立刻像见到鬼一般惊吓着散开。她从怀中女子身下伸出一只手来,拽住桌布一角使劲一掀,杯盘茶酒碎了一地,桌子便空了出来。她将女子抱到桌子上,又将她僵硬的四肢收拢齐整,随后温柔地抚上她的脸颊,爱惜地拢了拢她额前乱。见她惨白的脸色,她不满意地摇摇头,咬破了自己的手指,将鲜血涂在她的嘴唇和脸颊上,方才满意道:“这才像新娘子的样子。”

    目睹诡异场景的众人无不吓得骇然失语,有些人甚至已经开始悄悄向门口挪去。

    她直起身来,朝着顾朝珉的方向,冷冷撇去一眼道:“新娘已至,莫要误了吉时,新郎快来行礼吧!”

    那厢顾朝珉瘫在椅子里一动不动,整张脸都陷在手臂的阴影里。

    旁边被甩飞的杯子砸到脚的尚书左仆射阮自成,一向笃信子不语怪力乱神,对这装神弄鬼的女子嗤之以鼻,厉声道:“你这疯妇自何处而来,大闹喜堂,着实无礼。顾将军该将其拿下,审问才是。这姑娘是否真是新娘,顾将军可否上前辨认,查明死因回报圣上与娘娘。这圣上赐喜,却无端出了人命,侮辱圣恩,凶手应当刮刑凌迟!”

    那女子斜眼仅用眼角狠厉地扫了一眼,那自以为正气凌然不惧鬼神的说话者被她蔑视地侧视之时,竟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她猛然转向顾朝珉,仿佛他是一个靶心,而她双目中恨意似一把把利箭,倏尔向后一退,爆跳而起,双脚好似剪刀夹住了他身前的拿剑侍卫,将其扳倒在地,一招旋风腿连连踢到了上来支援的五六个侍卫。

    她伸直双臂,像一只展翅的白鹤,略过前方的障碍,右手横切,清脆一声响,打开他的手臂,左手一伸,拽住他的前襟,单臂力竟把他从椅子上拎了起来。

    被悲痛扰乱心智的顾朝珉根本无法力,只能任由她撕扯自己的衣襟向四面被惊散的人群大声吼道:“不用查啦,让我告诉你们!他便是凶手,你们只需将其乱刀砍死,便可令圣上心安!”

    顾朝珉下意识地偏头躲避着她涩哑变调的嘶吼,那一偏头便对上了一双熟悉的眼睛,即便那眼波变得悔恨交加,波涛汹涌,但他依然从它外表的凶悍看到了它原本宁静从容波澜不惊的样子。他遭受重创似得推开她,嘴中混乱地叫着:“你是,你是……”他像见鬼似得向后退去,前后脚步一乱便跌坐在了地上。

    众人见他狼狈不堪的样子本应笑,可他脸上痛彻心扉和爱恨交加的惶惑神情却令人觉得可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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