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夜深巷闾暗箭埋(二)-《轸花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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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下了阶梯,趋步出院子。这两脚刚离开月洞门,突然如脱兔般又跳了回去,身子紧紧地贴在石墙上。

    一个身着铠甲,手扶长剑英武男子狐疑地从门外探入半个身子,左右张望。池塘里腐烂的荷叶和半干的酸腐池水,搅得院中充斥着一股破败的烂泥味,原有的几只聒噪青蛙地只有在困觉的间隙才偶尔喊一声口号,明朗的夏季落到这里反倒有种秋季寂寥萧森的意味。男子厌恶地哼了一声,将入了半个门的身子又收了回来,一拉盔甲走了。

    由于视觉所限,男子并没有觉墙壁内侧有人。楚云汐此刻只觉得心口有一大锤在不停捶打,差点吓得心胆俱裂,幸好有惊无险。若是刚刚那人不是顾朝珉,说不定她还能撒点谎话蒙混过关。若是被他抓个正着,那才叫冤家对头狭路相逢,他就算不要他的命,估计也会找个罪名扒她一层皮,好解解上次在观景楼里受的窝囊气。

    她扶着胸口拔腿就跑,幸好一路上没遇见什么人,回到图画院时,画院中的同僚已走了大半,其他的也正在收拾东西准备离开,见她气喘吁吁地捂着前胸回来,有几个爱开玩笑地还拿她打趣起来。

    此后的一整天里,楚云汐可谓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那种恐惧中夹杂着期盼的滋味时时刻刻都在煎熬着她的心。起初热烈渴求得到好消息的心情在波澜不惊的时光流逝中被慢慢磨平,直到她只希望能听到前朝有人能提及此事无论好坏,可惜眼看第二天的太阳又要沉入黑暗,她的心也沉入了失望的深海,她所努力的一切现在恐怕已经被一双手撕成碎片躺在某个废纸筐里等待销毁,当然这是比较好的结果,如果那些东西没有交到皇帝手中而是落在丞相一党的手里,即便一时半会儿查不到她头上,那她以后若是想故技重施,估计只会落得个此路不通。

    由于一连几日的心猿意马,楚云汐被杨邈的冤案折腾地心力交瘁,担惊受怕,画院的工作被严重耽搁,她只好加班加点地赶制画作直到新月初升。

    出了宫门,但见天边一抹微云蔽月,好似一缕青烟缠绕明珠,又如美人遮面。天边一侧几颗繁星流光,与玉蟾交相辉映。

    偶有路边院墙里花架上的蔷薇花藤伸出墙外,染得满街清香,配着朦胧月色,仿佛一杯陈酿入腹,半梦半醒间的微醺最令人迷醉。

    黑夜像一只巨大的蝙蝠抖开了翅膀,街上行人渐稀,暑气散去,凉意侵体,令人心生快意。楚云汐乘着灰暗的月色,低头缓慢往家中走去。

    她按着每日都要往来重复好几遍的路线平缓地走着,路上很静,夏花很香,她心头虽压着很多重如大石之事,此刻也颇为平静。在晚上这种漫长的回家之路,对很多人来说是一种折磨,因为他们要赶着回家与家人团聚,要休整劳累了一天的大脑神经,要处理白天未做完的公事,要参加只有在夜里才能举行的放纵宴会。

    但楚云汐却截然不同,不知何时,她开始厌恶浮躁华丽的白日而爱上了深邃静谧的黑夜。黑色的夜能遮蔽一切,它像一块巨大的没有边际的黑布能遮住阳光下的繁华与喧躁,让大地重回宁静。

    宁静是找寻自我的最佳状态,回归自我能让整日处于繁事所扰的紧绷的心松弛下来。她就经常沉浸在这种将脑子完全放空的状态中无可自拔,好像整个人灵魂出窍了似的,忘记了周围困顿的处境,忘却了没完没了的烦恼,甚至忘掉了她自己,仿佛她已经不在这滚滚红尘之中,虽摒弃了人间的喜乐却也脱了俗尘的苦难。

    在朱雀大街正中东转的第一个十字路口要右拐。她的双腿再没有经过大脑的指挥下自动向左,这时的她几乎是凭借着惯性在行走。可是这条路居然被不知哪里拖来的栅栏给封上了,刚才路过前方街边时,被她所忽视的告示上明明白白地说明了此路正在整修。所以她白白地多走了一段冤枉路。

    她惊醒似的从恍惚的幻梦中重归现实,寻看四周,复而抬头看看夜空,此时已过戌时,再耽搁下去,恐怕绿妍三个担心,而且她也确实有些饥肠辘辘。为了早些到家,她打算从右边绕过几处高耸的楼房再转而向左,这样可以节约一些时间。

    她向着反方向陌生道路出,那巷子陡然变狭,原本夫妻母子晚间团聚的温馨民居瞬间被夹街两侧巍峨的成片高楼所取代,这片高楼本是前朝的建筑,早已荒废,少有人居住,她也是第一次从这里经过。

    黑洞洞的高楼如同立在悬崖上的重剑,仿佛随时都会坍塌倾倒下去将她压碎似的。

    街口顺风,街巷里凉风不止,吹的人汗毛树立,高楼表面上虽悄无人息,但却好像被一把无形的手扼住了脖子,不得已屏息静气,气氛阴森而怪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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