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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晒场的正中间,一个面容周正,孔武有力的军吏站在藁草堆头上,向着下面近百名屯田户振臂疾呼:
“那姓辛的,来我们这里不为我们出头不说,还和那些大姓沆瀣一气。那些大姓要我们的田,那姓辛就要我们的命,平日里驱使我们如牛马。但就是牛马都要给一口食,但他呢?一点钱粮不拨,说我们自己有口分田,自己能活。是,往日我们有口分田,但现在呢?我们还能活吗?”
说这话的叫张横,是休屠屯垦所的函吏。
屯垦所是属于央地双重领导的机构,每一郡的屯田所就设一农都尉,在行政上受地方郡太守领导,而关于屯田事务则由京都的大司农领导。
所以就有了函吏这个职务,专门来往传递从武威到洛阳的公文。
其间路途三千里,艰辛劳累不说,还总受沿路盗贼侵害,可谓是一等一的坏职。而这样人人避之不及的坏职,张横做了,而且一做就做了六年。
而且因为经常游历,张横人又四海,在河西到京都的三千里,朋友不少。他自己在休屠屯田部也是一个有威望的,视野广阔不说,还能帮封闭在屯部的大伙捎点东西。
所以当张横在上面开始鼓动的时候,短时间内就围过来数百人。而且这个人数还在越来越多。
此时,随着张横在上面说,下面的屯户们情绪越来越急躁。
他们纷纷高吼怒骂那个姓辛的,此人就是休屠的农都尉,来自陇西狄道的辛氏,世为将门二千石。
原先按照三互法的规定,出任河西的农都尉普遍都是来自关东一带。
但后来两京分立,这休屠的农都尉就被换成了关西辛氏子弟。本来大伙还觉得来了一个能替他们做主的,但谁想这辛家子比前任还要贪暴。
前任再贪婪,说到底也是一个来自关东的流官,人生地不熟,还和地方的大族没有往来,所以即便想贪得狠,也心有余而力不足。
但这辛家子不一样,他背后就是陇西巨室,其家和和武威郡的段氏、阴氏、索氏都有姻亲故旧的关系。
甚至,早个二十年,辛氏子弟不止一手之数都在老太尉段颎的麾下效力。现在虽然老太尉已死了,但他的族弟段煨现在正和辛家的少君一起在长安同殿为臣,这种关系自然是不用再多说什么了。
有了地方大族的支持,以及从陇西老家带来的仆隶部曲,这辛农都尉再无顾忌,行事越来越残暴。
常常做出那些为了占人家一点地,就害人一家的暴事。
但这种事情尽管惹来了一众屯田户们的不满,但却没有人主动出来反抗。
人都是自私的,或者说爱是有限度的。谁也不会为了别人的幸福而付出自己的性命。当辛都尉做那些残民之事的时候,其他人也就在暗地里骂一骂,让他们出来和姓辛的对着干,那是万万不可能的。
其实那姓辛的也就是二百人的部曲,而休屠屯垦部是武威郡最大的屯垦部,有户三千,占全郡户口数的三分之一。
这么多人要是能联合在一起,姓辛的还能作威作福?但可惜,没杀到自己头上,这人啊,就联合不在一起。
但现在,终于有个契机,让这把刀杀到了自己的头上。
那就是,谷水竟然断流了。
谷水是整个休屠屯垦所赖以生存、灌溉的生命河流。谷水一停,屯垦部的三千户垦户吃饭都成问题。
但谷水是从祁连山的雪水融化而成的内陆水,从来就没有断流过,怎么好端端就断流了呢?
于是,休屠屯垦所的几个有威望的垦户就带着伴当好友们去南边,也就是谷水的上游去查看情况。
而这一查还就真的发现了问题,原来在休屠屯垦部的上游,就是武威的郡治威武城。这些垦户们到了威武城就发现城内的豪右们竟然在谷水的上游设立拦坝,修建亭榭,水硾。
这还了得,愤怒的垦户们当即就找这些豪右们理论。
但那些豪右们也是一头雾水,他们告诉这些垦户,这些水榭水硾已经建造数十年了,你下游现在断水和我有什么关系?
就不是你们自己的原因?是不是你们无德?
愤怒的垦户们自然听不得这个解释,还要再闹。最后豪右们也懒得解释,直接让豪奴暴打了他们一顿。
最后遍体鳞伤的垦户们还是被城里的同乡们送回屯垦部的。
知道自己弄不过豪右们,垦户们就想找姓辛的放粮,至少先将这一个春天度过去,后面再想办法。
但姓辛的根本不肯放粮,他只给了众人一句话:
“这些粮是要送往武威的,你也配吃公家的粮?”
众垦户无可奈何,憋着一股闷气就回去了。众人越想越气,越气就越想找人出头。
此时的休屠屯垦部就好像一堆晒得发干的薪柴,只等一点火星将之燃起熊熊大火。
而这点火星就是张横。
张横之前往来于京都,那时候就常受到京都的猾吏们欺辱。因为他是来自河西屯田所的人,就是卑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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